李学鹏能够置父母的血海深仇于不顾,更是反过来与仇人为伍,如此行径,即便是伍烈等不讲侠义道德之人,亦是看他不起的。故而,这些时日来,即便李学鹏发现了姜海晏的踪迹,猜测出意图,甚至是借此拟定了对付徐志阳的法子,都未能得到伍烈等人的青眼。
眼下将药碗摆在门口,李学鹏不由自主地联想到,是这名送药的小厮也看他不起,倒是未有对这碗药太过怀疑。
他一口喝完药水,越发觉得憋屈,仍是愤懑难平,一把将碗摔了个粉碎,恨恨道:“总有一日,我会让你们高攀不起!”
这么说着,忽然前面的地字一号房打开了后窗。贺三听到了他摔碗的动静,从窗口伸出个脑袋来,见李学鹏站在门口,便开口问道:“那小子,你在做什么?”
李学鹏没好气地回道:“要你管!”
说完转身回了房间。
贺三只觉莫名其妙,嘀咕了一声:“真是大少爷当惯了!再有什么事,爷爷我绝不再管你这个龟孙子!”
随即也将后窗关紧。
另一边,李学鹏喝完药回房,正打算上床调息一会,只是刚上床盘坐,忽觉得四肢颇有些僵硬,一个盘腿、一个屈肘的动作,做起来竟有些勉强,关节处似是石化了一样。
李学鹏登时觉得惊骇万分,忽见一道人影撞破窗户,从窗口跃入,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,已欺身到了他面前。
正是姜海晏。
“姜海晏!”李学鹏大吃一惊,惊骇之下,忙要起身。
姜海晏已摁住他的肩膀:“如果你想死的话,可以大喊出来!”
李学鹏身子动弹不得,原是想喊的,但姜海晏提前将他的带算说了出来,他倒是担心姜海晏会借故突下杀手,等不到别人来救,便只好抛开叫喊的念头,道:“你是怎么跑出来的?”
“不劳牵挂,咱们还是先来说说你的事情吧。”
“我的事情?”李学鹏稍微一顿,随即想起自身境况,冷道:“那碗药是你放的?”
“不错,还不算太蠢!”
李学鹏只觉被他羞辱,涨得脸颊通红,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喝?”
“因为我与徐志阳前辈,都已被你们关起来了,你们控制了广教院,这里便不会再有其他人。既然没有外人,你的戒心势必会放下。何况,还有那张包药的纸证实确实是你的药……”
实则,姜海晏亦是在赌。
或许他在后厨时,将熬药的两名小厮引走之后,偷偷将药草加入到李学鹏的药罐中,再由那两名小厮送来,李学鹏的疑心,便会几近于无。
但若要去小杂物间寻出特定药物,并非三两息的时间便能做到的,即便能一时将二人引走,估摸着也等不到姜海晏向药罐里下药。
故此,姜海晏只得出此下策,将二人杀死,再代替二人前来。
李学鹏认得他,甚至是能够分辨出他的声音,姜海晏便只能将药碗搁在李学鹏门口,赌上一局了。
不曾想,李学鹏不曾起疑,竟是将药都饮了下去。
听了姜海晏的话,李学鹏稍有沉思,忽反问道: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
“你就不想知道你中了什么毒吗?”
李学鹏一愣,顺着姜海晏的意思问道:“什么毒?”
“木石丹。”姜海晏早有准备,便将自己胡诌出的一个名字报了出来。
李学鹏一脸懵:“木石丹?”
“吃下此丹,身子便如石如木,显得僵硬无比,想必你现在已是深有体会。若是不及时解救,你的身子还会一直僵化下去,虽不致死,最终却是如石木一样,再也动弹不得,可谓生不如死!”
李学鹏一听,汗毛直竖。他眼珠子转个不停,最后稳下心绪,旧话重提:“你究竟要我做什么?”
“你应该知道。”
李学鹏试探性地问道:“太白剑谱?”
姜海晏嗤笑一声:“我对那东西,可没什么兴趣。”
李学鹏沉思一阵,道:“那是关于我师伯的?”
“嘿嘿,”姜海晏冷笑一声,“你竟然还有脸叫他师伯?不错,徐志阳前辈中了那阴阳人的毒,身体软弱无力,我需要解药。”
“他后面中的软筋散不是我下的,我可没有解药。”
姜海晏悠然道:“但你可以拿到。”
李学鹏一怔,揣摩良久,问道:“我帮你找来他的解药,你就会给我解药?”
姜海晏点头:“不错。”
“我怎么知道你得到解药后,不会反过来害我?”李学鹏对姜海晏深感质疑。
姜海晏讽刺道:“你以为,每个人都似你一般毫无信义可言吗!”
“那我师伯呢?”李学鹏已是别无选择,却仍在为自己争取条件,“待他恢复之后,定是饶不过我的。若横竖都是死路一条,我宁可现在自绝于此!”
不料姜海晏已将他的性情摸透:“你若是个不怕死的,便不会活到现在了。”
李学鹏知晓姜海晏在嘲讽他为了活下去认贼作父,眼下却不是羞愧的时候,只道:“既然你那么讲信义,那么我给你去取解药,也不是不可以,你须得答应,让我师伯饶我一命。”
“他有他的行事准则,我无法干预,自然不能代他答应你这样的请求。”
李学鹏一听,脸色登时难看得要紧。
姜海晏话锋一转,随后道:“不过,只消得你将解药取来,在此地交给我,我自会带着解药去别的地方,再交给你师伯。至于你,得到解药后,是留在这里,等他恢复之后来寻你;或是立即连夜离开,逃之夭夭,都由得你自己做主。”
李学鹏望着姜海晏,一时之间,犹豫未决。
姜海晏便又宽慰他道:“你且放心,你我之间,虽然有过不愉快的事情,到底是小事,不至于你死我活。至于你们李家内部的事情,想必你师伯自己会处置,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。”
“你既认为自己是外人,何必要参与其中?眼下你已自由,大可一走了之……”
姜海晏打断道:“可我答应过你爹爹,要将太白剑谱交到你师伯手上……”
李学鹏亦打断了姜海晏:“你已经将太白剑谱交给他了,只不过,是他自己没有守住而已。便算是他们夺走了太白剑谱,亦与你的承诺没有半分干系。你答应我爹爹的,已经做到了。”
姜海晏的声音忽地冷了下去:“那我今日锒铛入狱,又是拜谁所赐?”
李学鹏一惊,被唬得大气不敢喘上一口,生怕姜海晏忽然发怒。
姜海晏却是将情绪很好把握,很快又恢复平和:“不过,我虽然在后院的监牢里走了一遭,倒没有吃太多的苦。若将你师伯救出,想必你们七个,他都不会轻易放过。既然我与你师伯的仇怨有了重叠,那就将我对你们的仇恨,也交由你师伯去一并了结。若不将让你师伯恢复,那我岂不是白下这一趟监狱了?”
李学鹏哑然。
姜海晏继续道:“我和你的交易,是互易解药,顺带,保证你师伯今晚不会来寻你们报仇。至于你今后要逃,还是想什么诡计对付他,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。你若觉得这个交易可以做的话,那便做;若是不愿做,那我也乐意让你变成一个有知觉,却不能动弹的废人!”
李学鹏咽了一口唾沫,俨然是怕了。
半晌,他才问道:“我可以与你做这个交易,但是,你须得教我怎么去从阴阳人那里拿解药。若是行窃的话,想必你也知道,凭他们二人的本事,我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。”
姜海晏却道:“行窃自然是不可能的。但是怎么拿到解药,是你自己的事情,我可不会替你瞎出主意。”
“不!”李学鹏一听,当即否定道:“我与他们并无多少交情,他们定是不会给我的。何况,这解药的指向性太过明确,我又与我师伯之间存在这一层亲近的关系,一旦我开口问他们要解药,他们势必会怀疑我。”
姜海晏沉声道:“我说了,怎么拿到解药,是你自己的事情。”
李学鹏抽了抽嘴角,陷入了沉默。
姜海晏道:“毕竟你已与他们处了十几日的时间了,彼此了解,多少还是有一点的。”
李学鹏瞪着姜海晏,骂了一句脏话,随即道:“我只能说,我尽力一试。”
“随你便,”姜海晏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,“反正,你需要的解药,须得用那阴阳人的解药才能换到。能不能换到,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啦。此外,这木石丹乃是我自制的,除我之外,无人知道解药,你若是不信,那阴阳人精通药理,你看他们能否替你解毒。顺道说一句,这木石丹的毒可解,这一点不假,可拖得时间越长的话,即便能够完全解毒,也会给身体留下一些副作用什么的,届时,身体要有什么异样,可莫要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……”
“你!”李学鹏一听,登时勃然大怒,挣扎着站起身,欲要与姜海晏动手。
可他肢体僵硬,委实无法再与姜海晏动手。
姜海晏只是冷笑一声:“我要是你,现在便想办法去找阴阳人要解药啦。”
“好,你等着!”李学鹏认清眼下的现实,回的话,又似狠话一般。他扶着床沿缓缓起身,一瘸一拐,开门去了。